🌾

沉默，一场漫长且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 

“呃。”小亚麻说。

 

小蓝捂住了眼睛，几乎是想把整个脸都埋进手里，以逃避小亚麻的凝视。很可惜，这完全是在做无用功，所以他憋了大半天，才勉强挤出来一句话：“我可以解释。”他这么努力道，回应的眼神满是诚恳和乞求。

 

小亚麻无动于衷。

 

“好的，那你解释。”她显得很平静，平静地连她都感觉十分意外。原来网上说的是真的，小亚麻想，当人遇到了非常令人震撼的情时，真的会惊讶到镇静如常，她现在就体会到了。

 

小蓝憋了很久，直到整个房间都只剩下了他们的呼吸，也没能挤出一句话来。小亚麻的眼神更犀利了，而他则再次试图将脸埋入手里，这次还升级成了两只。

 

“小蓝小蓝，”机器人小绿开口，“显示为非人类交谈的时段。是否需要我——”

 

“闭嘴。”他们异口同声道。

 

机器人小绿眨了眨眼，他原本是随着话语一起站起来的。遭到拒绝之后，他又坐了回去，坐姿非常标准，看起来很乖。

 

“好吧，”他说，“听从指令。但是小蓝，根据设置要求，我需要告知你。那位备注为绿毛龟——也就是小绿的人类。他刚刚发了条无关日常行程的新消息，信息显示为：虽然我真的非常非常不想见到你，但你得给我留门，我要搞清楚小亚麻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。等我到了请告诉我，什么叫你生了一个我们的孩子？”

 

小蓝猛地转头，看向小亚麻。

 

小亚麻依旧显得镇静无比，好像听到的不过是风吹了一下：“噢，”她说，“请原谅，我也是因为太过惊讶，所以没控制住猜想，希望你能理解。而且我觉得这个推测很合理。”

 

小蓝崩溃地呻吟一声，真的升起了从这里跳下去的欲望，因为死了就不用面对了。其他的什么都好，他绝望地想，但唯独这件事，唯独造了一个和那家伙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这件事，他是真的不想让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知道啊！

 

 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原作：《小绿和小蓝》

死对头+机器人设定。

 

恋爱吧，扯谎吧，保持得漂漂亮亮，因为我们明天总将死去。

——詹姆斯·乔伊斯《尤利西斯》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 

 

“……”

 

来自小蓝。

 

“……”

 

来自小绿。

 

我在这里显得太尴尬了，还是得把空间留给你们。罪魁祸首是这么说的，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，走时还非常贴心地带上了门。

 

小蓝无法挽留，只能在心中祈祷，小亚麻没有拍下机器人的照片，更没有传出去的打算。毕竟他还不希望舆论——有关于他做的这点破事，然后发展的舆论——千古流传。

 

不过现在最需要担心的，倒不是这个。

 

他僵硬地扭过头去看，去看小绿，去看他的死对头。而被看着的这个人，现在正像个呆头鹅（小蓝发誓，他真的没有带任何滤镜，纯粹是小绿太像了）一样，盯着机器人小绿看。

 

一种审视的目光，小蓝想，这有点太过反常。死对头之间总是互相了解的，至少他知道小绿不会太在意这些，只会想着弄明白原因。而现在，这家伙反而有点不同寻常。好吧，只是他忍不住惊慌，并且忍不住再次认真考虑了从这里跳下去的可能性，刚好窗开着呢。

 

但小绿到底还要看多久？事情如此显然，他难道还没有一个结论，对这件事的结论吗，还是单纯吊着惊心胆战的他好玩？

 

“真的很像，”小绿终于出声时，下了这样显然的结论。他接着喃喃道：“能做到这种地步，要么你亲自偷窥，要么你窃取了我的相关资料。无论是哪一种，你都成功了，成功几乎等比地制造了一个机器人，虽然他更像我小的时候。但即使如此，你肯定是有什么想法，还好，被我提前发现了。你其实是想——”

 

他的声音总是富有强烈的煽动性，或许是小绿擅长社交的原因，很能精准地捏住人的心态。至少现在，小蓝就觉得自己的心被又悬又晃得极其难受，感觉下一秒都能挖洞钻进去了。

 

当然，他最终只是匆匆移开了眼睛。虽然他本来也没和小绿对视，但还是下意识地移开眼，怎么也不想看见对方的脸。

 

“——是想暗杀我，然后让机器人代替我的位置对吧。”而他恐惧的、无法面对的那个结论，终究没有被揭露，反而听见对方如此一字一顿地道。念词铿锵有力，仿佛无比确信这与正确结果八竿子打不着的结论：“好狠毒的计划，虽然我没有想你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……”

 

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，才会觉得这个人真的能猜到？小蓝把头转回来，用以往的嫌弃眼神盯着对方，持的是完美的无表情。

 

小绿似乎还想继续说，但小蓝已经忍不住了，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：“要是妄想症又严重了就早点去治，不要讳疾忌医，擅自跑出来祸害其他人好吗。说起来我在这方面也有点人脉，需不需要推荐给你？”

 

“那是为什么呢。”

 

小绿将反常持续到底，没有接他的嘲讽，而是突然转了话题，轻轻地询问。

 

小蓝原本还处在吐槽的环境中，突然被提问砸了个正着，顿时陷入了安静。过了好半天，才迷茫地重复那句话：“什、什么为什么？”

 

小绿叹了口气，好像已经耗尽了耐心。他斟酌了好一会，甚至还瞥了眼显得很紧张的小蓝，这才肯大发慈悲，给无措的对方扩句。

 

他说：“那除了这些，究竟还有什么原因，会让你制造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人，却仅仅是放在家里？无论我们的关系到底糟糕到了什么地步，但作为其中的当事人之一，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吗？”

 

这些话说完之后，他就往后靠，很平和地看着小蓝，以眼对眼。于是小蓝就此看见，那双熟悉的绿眼睛里没有讽刺，语气也不是逼问，好像真的只是在期待一个答案。

 

而这怎么可能呢？以他们之间的关系，小绿必然是等着抓包他的臭事才对，用以证明自己略胜一局，或者用以让自己欠他人情债。那么就只剩下最后的答案，那就是小绿的确没有猜到，而他做这些，都不过是在演戏，想要骗取他说出真正地结论，然后狠狠地嘲笑他。

 

……是的，只有这样才符合逻辑。所感受到的定然是假象，他们可都是生意人，对这些事再清楚不过了，不是吗？

 

小蓝沉默了好半会，这才断断续续地抛出一个原因，并越说越理直气壮：“我难道不能是因为太讨厌你，所以才做了一个机器人，做了一个你的形象，天天使唤着你的模样去做事？”

 

“好吧。”他笑了笑，也没说可不可以。

 

实在地说，小蓝很少能见到这个笑容，因为一般情况下，要么是带着咬牙切齿的，要么是带着得意的。而现在这个笑容，显然是在报纸上会出现的职业微笑，而它向来很少、甚至从未出现在和他对话的时候，而如今，它就是出现了。

 

“只是实在容易引人误会，不是吗？不是为了暗杀后夺权，也不是为了多做其他的什么，而只是摆在家里使唤。虽然我也能理解，但的确没想到你居然能忍受到这种地步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。”小绿接着说，声音放地很轻，也很平淡。好像乙方在贴心地同甲方解释：“好像刻意制造一个像我的机器人，让这个机器人陪伴你，直到你终于能忘了我似的。”

 

小蓝有点拿不稳杯子，真的被吓到了。他没看小绿，估计是不想看到那张讨人厌的脸：“你还挺会编故事的，就是这个故事太讨人厌。”

 

小绿闭了闭眼：“我想也是。”

 

他似乎终于失去了探究的兴致，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，而是站起身来：“既然搞清楚是为什么，我就没有再多呆的需要了，再看着你的脸真的会有种想吐的欲望啊，你也这么感觉吧？而且我还有要事，就不多打扰了。”

 

小蓝头也不抬，从高处看下去，也只能发现他与以往无异的嫌弃表情：“赶紧走，不送，看到你就觉得烦。三号地铁有一节前几天发了公告说要翻修，建议你赶紧去坐。”

 

“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，才不会听你的，我选择打车。”小绿说，“顺便一提，老窝着不动你迟早发霉。今天天气不错，出门走走吧。”

 

直到门发出一声声响，小蓝才终于泄下力气，瘫倒到沙发里面。他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，现在能做什么，他只是看着白色的天花板，只是觉得很没劲、很没意思。好像身体产生了一种潮湿的感觉，这种感觉让他止不住地自我厌恶，并且想要借什么发泄，而他不能这么做，它们也对现在遇到的事，一点帮助都没有。

 

机器人小绿还在想，刚刚的人类所说的最后一句话。他看了看外面的天气，阳光很好，于是把原本垂下的窗帘卷了起来，这才转过头来，想要和管理员说话。

 

他开口：“小蓝，我——”

 

“好了，小，小绿。”

 

小蓝打断了他，一鼓作气般地，连他的话都没等听完，直接开始输出：“我很抱歉，但是我做出你不是因为讨厌他，我的确只是想做一个机器人出来陪陪我。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，但是我不能——我不能……”

 

“……对不起，我等一会会好好解释的，总之请不要因为我的话多心。但是现在，我希望，可以安静独处一会。”小蓝垂下了眼，显得很泄气，那个杯子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就被放到了一边。而他终于能够把自己蜷起来，倒在很软很软的沙发里面，再也不用说话了。

 

机器人小绿没有动，他安静地看着小蓝，因此也看到了沙发的湿痕。可能小蓝没有注意，或者本身就没有那个心情掩饰，但是很显然的——这里有人类在哭。

 

程序判断，当人类感到难过的时候，应当做点什么安慰他。但既然小蓝已经这么吩咐了，他希望能够这样，那就不应该再做多余的事情，机器人小绿想。于是他仅仅是站在那里，用影子遮住刺人的光线，尽力地让对方感到舒缓，就如同刚刚的人类小绿一样。

 

 

 

tbc.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鉴于这篇连载的存稿差不多写到一半，发了。

还是（我喜欢的）俗套的暗恋文学。

感谢你的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