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阅读需知：

……其实并没有很需要注意的地方。

无限的时间延伸，全都是我个人脑补。　

没了，祝你看得开心。

 

 

　　　

小蓝。86号说，我就要死了。

 

被叫到的人顿时怔了一秒，手紧紧攥住了，有段时间没剪的指甲似乎深入了掌心里面。会不会流血啊？他有点担心，刚想提起力气又说点什么，但小蓝已经率先放手平静地看过来，安慰他说我会在的。声音很平静，面容也在努力地变得平静，好像没有任何异常。

 

无论你掩饰地再怎么好，就算到了堪比心理学家的地步，也是没有任何用的。在我面前全都毫无用处，因为我看见了，你在听到这个消息那一刻是浑身颤抖的啊。86号有点得意地想，这似乎是他与生自来的天赋，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与小蓝有关的一切反应。

 

虽然他明白，这个天赋也是前人留下的。是85号甚至更久前没有编号的那个小绿，真正的小绿留下的，实际上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，但是他还是很高兴。想着能悄悄借此看到喜欢的人真实的一面，也挺好的。

 

但是有一个问题也随之出现了：他一向遵于自己的心，实在不想看到面前人压抑着陷入难过。于是86号挣扎着想抬起手揉揉他的头，但是他早就已经失去了抬手的力气——甚至连呼吸这件事都变得极为困难。他确实是用上了全部的气力，可好不容易抬起来的一点也只能掉在床上。

 

有点遗憾。他有点郁闷地想，难道我不能够也摸摸小蓝的头吗，就像那些记载里和小蓝讲故事时说到的他们，和他们一样？

唉，太晚了。他又想，我原本是可以早一点，趁还有力气的时候早一点摸到的，只是现在太无力了，我也没有时间恢复力气和生命了。

 

但是小蓝也说得对。86号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发起了呆，顺便用力呼吸，以保证他还能多活一会。不，他一点都不觉得苟延残喘地活着有什么好，也接受了将死的事实。他只是因为不甘心，和还有想说完的话，想做的事，所以坚持到了现在。

 

坚持了多久？两年左右吧。

 

……不够啊。

 

他曾经抚摸过于旧春绽放的樱，踏过晨曦中的山谷泉流，在盛夏访过覆盖着薄雪的原野。但人是贪心的，他还想去看看电脑里所记载的城堡，去见证四季的流转。曾经他是一个人，而如果去的话有小蓝更好，有小蓝最好。他们可以去看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，可以去看太阳神的船从海面上缓缓降落。

 

如果可以。

 

小蓝早上还是健谈的，轻柔地讲述最近发生的事情，讲述一只鸽子落在了屋檐上，而他现在仿佛变了个人——他不再说话了，只是看着床上人的脸庞，哀伤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流露了出来，甚至于吐息都是小小声的，生怕惊着了谁。

 

86号叹了口气。对于这个反应，他并不感到焦躁或觉得意外，或者说：早就该知道了。然后他闭了闭眼，不再想会让自己加倍低落的事情，这样不好，会影响到别人，而且你应该笑着安慰说点轻松的话，转移一下注意力。这个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，至少不要让小蓝这么难过，就如他所不知道的曾经那样，对吧？

于是他说：“没关系，我是要死的。人总是要死的，只是我提前了一点而已。”

　　

小蓝安静了一瞬间，然后突然有些激动地反驳道：“不是的。在未来，等科技更发达的时候，你是可以再重现的吧。那时候就越过了寒冬，你就可以去看新春了啊。”

 

86号敏锐地发觉，小蓝说的是「你」而不是「我们」。这个小插曲估计小蓝自己都没发觉，但是又被他捕捉到了。至少为这个，他想自己还需要再得意一下。

　

86号咳了几声：“那也需要记忆的承载，是吧？他们的记忆存放在遥远的伯伦希尔分部，我离开那里前检查过了，那些东西还被机械管理保持地非常好，我想终有一日的确是可以复活的。但是他们会拥有我的记忆吗，我这个失败品（没有继承85号之前所有小绿记忆的克隆体）的记忆？我短短两年追寻新春的路途，毫无过往记忆纯粹的我所见到的一切，真的还能再重现吗？”

 

小蓝又安静了。而他这时候才恍然，他失言了，他不应该这么直白地说出事实的，虽然明明他们都知道这件事。86号不喜欢小蓝突然安静下来，这会让他明白一点：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他而陷入了难以自拔的难过。这实在是无法不让他感到心疼，无法不感到极大的内疚。

 

但好在小蓝很快就调整了过来，情绪管理速度远超平常人，刚才的难过一点也看不出来了。仿佛这件事他曾经练习过无数次，只是太久没做而有点生疏而已。

 

于是他听见了小蓝的回答：“不能。”

 

86号想点头，但是头不太动得了，那里已经很僵硬了，而且每说一句话都发自内心地感觉好累，于是只是眨眨眼算作赞同。他相信小蓝知道这是什么意思，因为所有他下意识想遵循的反应，那个小绿曾经都做过。

他没有那样的记忆，也不曾全面了解过那些故事。只是偶尔能在小蓝的失言中找到一点半点，然后想，噢，原来那个人是这样的。86号很早就察觉自己和那个人极其相似，毕竟从基因上来说，他们本就是一个人。但是他根本不曾有过那些记忆，不曾度过近百年的时光，那他们还算是一个人吗？对于人来说，记忆是极其重要的构成物。

既然他们所拥有的记忆不相同，那他和小绿，可以算是一个人吗？

不是的话。究竟为什么，他看到那人难过时就会下意识想安慰，看见他遇到麻烦的事就想主动分担……为什么他也会喜欢上小蓝，无法遏制地产生心动？但基因也好，记忆也好，作为86号（他唯一作为个体拥有的东西，一个编号）只是明白一件事而已：他是喜欢小蓝的。

 

他这个时候有些怨了，为什么他不过是并不完美的克隆体，不过是印着八十六数字编号的复制品；为什么他甚至还没有从诞生的迷茫中反应过来，就要带着这样的困惑匆匆地奔向死；为什么他的旅途还没展开就要被迫结束在这里，再无和他继续下去的可能？而日益虚弱的身体与永不止歇的困倦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说：小绿，你就要死了。

 

可明明他还能感觉到生的疼痛，还能挣扎着抬起眼看见那人的身影，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死了呢？他一遍又一遍地想：明明我还想再活一会，再去尝试更多的事情，再去感受更多的爱。为何结束偏偏这么不留情面，来得那么快啊。

 

为什么就不能等一会、再等一会呢？

他想，如果他也拥有那些记忆的话，是不是就不必再为自己的一切感到迷茫而无所适从？如果他也拥有那些记忆，是不是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，可以让小蓝继续圆满下去？但答案他也知道：已经喜欢到了这种地步，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所谓的自己，走向最喜欢的人呢。

 

其实也没有多么后悔。86号侧头看向窗外的雪，上一秒产生的不满在下一秒就已经释然了。为什么要去恨呢？明明他也很幸运了呀。他记得自己刚懵懂地自冰冷的机械之中苏醒时，街上也是这么纷扬的雪。而他只是茫然地看着，不知道从哪里来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，空旷的实验室里也只有他一个人。于是他被迫在空白的状态下，在最好的状态下去探索世界。

 

然后他无比有幸地，亲身体验到了：从稚子般一无所知，连使用那堆发光的仪器（他现在知道了他们是智能电脑）都不会，到独自一人出行远航去看千千万万的世界，在风中拥抱清晨第一缕光。虽然说熬不过漫长的冬日，再追寻不到下一个春日了。但短短两年的经历，他去过了很多漂亮的地方，亲自感受到了对一个一无所知的新生命而言，世界的美好。所以啊，能拥有这样短暂而又美好的生命，应该已经满足了，不是吗？

 

小蓝还在旁边看着他的侧颜，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。嘴张张合合了半天，才磕磕绊绊地说：“……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？比如，遗愿什么的……你可以告诉我，我会帮你实现的。”然后他就眯起眼使劲摇摇头，看得出来是在懊恼于自己的措辞。

 

86号被忐忑的目光注视着，却笑了笑，没有回应。等了好半天后才提起几分力气说，那我现在就提出我的遗愿：你能叫我一声小绿吗。

 

小蓝怔住了，被这突然的要求惊到了一秒。他下意识看了看86号的神情，沉默了好些会后突然转头去看桌面——那里摆放着他和小绿、只是小绿的合照。然后回过头来安静地继续看着他，一句话都不说，只是沉默。

 

86号了然，然后无奈地轻叹一声，这也是在意料之内啊。如果再坚持一下或许可以达成吧，但是他不想让小蓝为难，也不想让小蓝留下对他不好的印象，那样就实在太糟糕了。他能给人的记忆是很少的，还是要努力塑造地美好一点好，毕竟这是他活过的最后证明了。

 

这个愿望被拒绝了，那就得再换一个愿望，而且时间、他的时间就快要到了，所以要赶紧想一个好一点的遗愿才行。然后86号又说，好吧，那可以再给我一个拥抱吗？

 

小蓝僵硬了一下，还是选择抱住了他。

 

他终于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，脸上也不挂着礼貌般的微笑了。而是展得很开、很开，仿佛小孩子终于成功做到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，能让他雀跃地展现出最纯粹快乐而展现的笑容，甚至还持续了很久很久。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好，前所未有地好，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。虽然这个笑容难度要求属实有点大，让还在极度虚弱的86号又咳了好几下。

 

但是他很任性地不作理会，只是看着小蓝，看着他短暂两年唯一存在牵挂的、最喜欢的人，真诚地说：“谢谢你，小蓝。”

 

满足我最后一个要求，让我体验这场短暂人生中最为温暖快乐的事情。谢谢你，我很高兴，我很感激，也很抱歉，接下来只能让你自己走了。

 

小蓝摇摇头又低下头，发丝遮挡住那双在刚刚就湿润了的蓝眼睛，旁人再看不出悲喜。只是在沉默了很长（对将死之人而言）的时间之后，才很缓慢很沉闷地说：“不用谢，86号。”

 

86号点点头，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，意识也正在走向溃散。没有什么能挽救一个衰竭至尽头的人，挣扎没有用，祈求神明更没用。他注定逃不过时间，他知道，他们都知道，但是他还是想做点什么。于是86号朝着小蓝弯了弯眼睛，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的雪，然后沉沉地睡去了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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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再也看不到下一个春天了。

感谢您的阅读。